這是一部強調女性之間友誼關係的電影,三個女性好友彼此支持或相互激勵,度過生命的低潮難關,見證彼此成長。只不過,這部片的挫折太過侷限於情感層面,所以不適合歸類於女性成長電影;雖有稍似《慾望城市》裡高調談「性」的橋段,但因已有多部國外影集或電影突破在先,辛辣力道不足,所以也不適合歸類於女性解放電影。然後,以70年代興起的女性主義論述觀點來看,本片並沒有1968年「Sisterhood is Powerful」(女人情誼力量大)口號的婦女運動意圖,也沒有1982年美國女性主義神學家May Daly宣稱:「sisterhood這個字不再意味著次等的小型兄弟情誼,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解放所產生的大規模女性間真正結盟」(李金梅、林秀娟、賴美忍,1997:244)那般大器視野。本片對於女性情誼的著墨,比較像是對手足陪伴、同甘共苦的盼望。
在情感教育的部份,本片三位女主角各自有不同的感情觀點,都有討論與省思的空間。希汶在結婚前夕發現未婚夫說謊兼劈腿之後的失落模樣,應該會令觀眾們覺得搞笑又印象深刻,也是本片吸引年輕觀眾的賣點。導演運用漫畫式的誇飾法,呈現出女性面臨「失戀」即「失能」狀態,搞得自己又像中風又像智能不足,自理能力低落到必須仰仗閨蜜好友的照顧餵食和幫忙梳洗,最後好友還要「做自己從來不敢做的事」來喚起希汶的現實感。只是,閨蜜們所勇敢嘗試之「做自己從來不敢做的事」,結果只不過是吃牛肉跟當眾卸妝以真面目示人兩件事,格局未免狹隘了些,實在太小看咱們女人了!建議可以參考電影《一路玩到掛》(The Bucket List)兩位罹癌又面臨生命盡頭的老年男性所列之遺願清單:看見真正雄偉的景色、無私地幫助一位陌生人、笑到哭為止、開一輛 Shelby Mustang跑車、親吻世上最美的女子等等。
當我們面對情感失落時,心懷盼望著「想要回到當初最開心的時候」,其實是一種可以理解的心情狀態,因為曾經那麼美好,所以格外捨不得失去。張愛玲說:「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恨早或恨晚的愛情都是一種遺憾,失戀是需要學習面對跟處理的,如果能夠好好溝通、了解現況、彼此誠實面對,對於走過失落傷痛會更有幫助。這部電影呈現了兩種不同的處理失戀方法:令人擔心的處理失戀方法(作勢要跳樓、喝得爛醉、跟陌生人撒賴、仇恨男性)和較成熟的方法(祝福對方找到自己的幸福、做一件勇敢的事),提供閱聽者很好的對照和提醒。我個人覺得,讓兩個主角(希汶和小美)都採用喝酒自我麻痺的方式來表達失戀心情,而且小美還把自己搞到喝醉,茫到被男人帶去旅館且差點被性侵,這些橋段有點不健康、不安全又欠缺創意。建議未來撰寫失戀故事腳本的劇作家們可以思考故事的層次與豐富性,多研發一些因應失戀的辦法,好讓女性們在面對情感挫折時,可以有更多元、更聰明的方法。
另外一個有趣的角色是像大姐姐一般的Kimmy,她是一位身家雄厚、擔任主管又會對異性主動出擊的女子,其角色設定幾乎就是現代媒體或廣告所型塑之女性刻板印象之大全:公主病、身材纖細、睫毛超長、完美妝容、穿著像是雜誌裡面走出來的模特兒、擅長以嘟嘴撒嬌方式換取想要的人事物。矛盾的是,表面上看似走女性主義的性解放路線,解放到會對許願池許下「不會得性病」的願望,卻又稱小美的搖滾明星男友九天為公狗,擔心小美會吃虧上當。這種「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性解放,骨子裡恐怕仍是害怕女性吃虧的保守態度吧。
此外,Kimmy說男同志愛穿緊身褲、擅長運動為排球、看指甲會有特定手勢,顯然這社會的性別刻板印象類別相當廣泛,希望不會有人看完之後把電影裡對於Gay男與直男(指異性戀男子)的分類當真!在這個強調多元性別的時代,用這麼簡單又沒有根據的方式來區分同性戀與異性戀,顯然落入二元對立的觀點,這世界上本來就會有不陽剛也不陰柔的中性、邋遢或愛乾淨的同性戀、愛運動或不愛運動的異性戀、性別不悅的跨性別或者是雙性戀,性與愛的組合可以有各式各樣的可能性。不過,假如我們社會對於同性戀沒有禁忌,其實根本就不會需要任何判斷性取向的猜測方法,每個人都可以大大方方直接探問或敘說,不必迂迴凹曲。
最後,我們來談談女人年齡的價值。影片當中提到女人三十歲以後開始走下坡,所以要在價值跌停板之前爭取到自己的一生幸福。顯然,「美貌+年輕=理想模式」對女人來說非常重要,這種被看待和要求的方式不只決定了女人與男人的關係、女人與閨蜜的關係,更決定了女人和自己的關係。因為,女人就算贏得全世界,卻仍然害怕自己不夠好、不夠美、不夠年輕。女人必須追求美貌,而男人必須追求「美」女。Naomi Wolf(1991)在《美貌的神話》一書中說到:「男人只死一次,女人卻得死兩次,第一次是美貌的死亡,第二次才是身體的死亡。」沒想到距離本書出版二十多年之後,美貌的神話依然有增無減,許多女人依然活在斤斤計較、點滴丈量的美貌迷思之下,由別人來決定「美」的定義,由別人來告訴她們能擁有什麼、不能擁有什麼。活在別人定義之下的女人,無法擁抱內心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