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差異是性平教育裡一個核心的概念,也是實踐的準則。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性別並不是真空的存在,差異則是因為「同」和「異」的同時存在而被看見,因此無論是性別差異的敘事呈現或是討論回應都必須注意到人物與事件發生情境中「同」與「異」彼此扣連互動的關係。《愛織毛線的男孩》就是一本注意到這種互動關係的繪本。與其強調小菲的不同於其他男孩,作者和繪者唱雙簧似地舖陳小菲和身邊人們的互動,用平實的筆觸,讓孩童讀者、父母、老師和其他讀者看見不一樣的小男孩成長過程中的自然。
故事的情節循著兩線進行。主線有起承轉合,主題是小菲的不一樣。小菲的「正常」為「起」,一個小男孩有疼他的父母,喜歡和小狗玩,跑得和其他男孩一樣快。小菲發現在學校裡他和其他男孩不一樣,因為下課時他喜歡一個人安靜地玩耍,不喜歡吵鬧和粗魯的遊戲,這是故事的「承」。轉折有二,一是他跟著費老師織毛線,受到爸媽的鼓勵,他發現這是自己很喜歡的興趣;第二個轉折是班上話劇表演,小菲主動提出要為主角巴利製作一件皇家披風。作品出爐,贏得同學齊聲的讚嘆。故事接著進入「合」的尾聲:媽媽送小菲的生日禮物--「小菲製作」的標籤—象徵小菲自我接納以及爸媽和老師同學的期許與祝福。小菲和其他男孩不一樣的性別特質固然是性別的「差異」,然而作者似乎並不覺得這是個要刻意凸顯的結果,在作者的筆下,小菲發現自己不一樣反而是他自我探索的契機。其實,小菲的這個發現正顯示出他更多的不一樣,他喜歡觀察和思考,因此他更有自覺;他有好奇心願意嘗試,因此主動請費老師教他織毛線,請爸媽帶他去買毛線;他主動尋找答案,因此請媽媽為他解惑。不過,在小菲探索的過程裡,他沒有孤立自己,也沒有掩飾自己去迎合別人,一路走來,他有自己的興趣,持續努力發展這個興趣,也關照到班上的需求,讓他的長處利他利己。他的探索是一條熱鬧的路途,有支持與愛他的家人、有尊重、鼓勵與引導他的老師和許多不一樣的同學同行。
從文字裡,我們很難看到小菲身邊人們的模樣,但是書中每一頁的圖畫都呼喚著我們看到「大家都不一樣」,這也是繪者為我們呈現的故事的另一條主線。小菲想著:「也許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跟別人有一點不一樣吧?」翻閱繪本中有小菲同學的書頁,首先出現的是同學的自畫像,接著是下課時間在教室外活動的同學,討論話劇表演的教室,和看到小菲做的披風時的同學們。他們每一個人都不一樣,除了性別以外,他們有不同的膚色、髮型、體態,也有肢障者,儘管彼此有不同,他們仍然可以一起玩耍。特別是小菲在校車上也忙著不停織打要送給爸爸的彩虹圍巾時,雖然文字寫著:「到學校有一段很長的路,有些小孩總是喜歡鬧他[小菲]」,專注的小菲織著長長的圍巾,並不在意嬉鬧的同學們。霸凌是書中一個隱藏的主題,但在孩子們驚喜地讚美小菲做的皇家披風以及主角巴利開心披著它時,孩子們似乎也學習到接納小菲特質和才藝。雖然書裡並沒有刻意提到孩子們父母,然而書裡的費老師和歐老師在族裔、體態、年齡、穿著上很不一樣;連小菲的爸媽也不一樣地一起做廚房裡的工作。除了人物以外,繪者和作者呈現出五顏六色的毛線,甚至紅色、綠色、藍色還有不同色澤色調的變化,毛線的顏色,代表不同特質,可以組合成不同的衣著,也代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特質,也能組合成多彩多姿的生命樣式。
本書的作者說:「我寫這本書就是為了支持那些因為他們的外表或興趣而被認為跟別人不一樣的男孩和女孩們」,他也希望「能幫助那些必須處理嘲笑和霸凌問題的兒童照顧者,包括家長、老師、朋友和親戚,幫助他們處理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的難題---定義自己是誰」。透過圖文對話,本書傳達的訊息之一,是「異」不代表「差(劣)」,性別認同的異如同階級、種族、年齡的異一般,不應該被異樣看待,也不應該被孤立處理,因為性別和階級、種族、年齡等等一樣,也是社會結構的一環。如果我們相信教育應該有教無類,那麼更應該看到各種分類之間的獨斷性,還有每一種分類內部所存在的不同可能。珍惜每一個不同,因為它可能代表了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