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作者有歷史學專業背景,又善於吸收、轉化各種資訊與論點,並以淺顯的文字,帶領讀者反思性別分工與性別刻板印象所衍生的性別歧視問題,這樣的工作不僅是作者在為自己撕下「單親爸爸」身上各種負面的標籤,同時也在破除許多根深蒂固到已被視爲理所當然的性別角色分工。我特別推薦各位讀者可以好好閱讀書中〈雙親家庭不是『正常』,單親是一種生活狀態的選擇〉這篇短文,跟著作者從傳統家庭的觀念,借助日本學者湯澤雅彥有關明治時代婚姻觀的論述,過渡到「多元家庭型態」的典範轉移。作者在這篇短文最後以「從歷史、文化來看,多元家庭的型態以後會成為這個時代留給下一代的『傳統』。雙親家庭是人生的一種選擇,單親的型態也是社會正常的現象,我們應該平衡看待各種不同的家庭,而不是劃分『正常』與『異常』」這段做結。
值得留意的是,我們也不能忽視所謂「單親家庭」的成因中,有其負面與複雜的結構因素,尤其並不是每一個單親家庭的父親或母親,都能像作者一樣有相對充裕足以因應各種生活困境的社會經濟條件,而這應該是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以需求和人權為導向的政策與制度工具,來接住每一個需要被接住的這類型的家庭,特別是這類家庭中的兒童與不利處境的男性和女性。
筆者從本書作者積極正面的案例中,也特別注意到我們現實社會中,也有另一個極端的「單親家庭」與「單親爸爸」,如同編劇呂蒔媛和導演林君陽在優質台劇「我們惡的距離2」中所刻畫的許幸國這個單親爸爸的角色,早年是十大傑出青年的創業家,後來因為國際供應鏈大環境改變而中年失業,甚至成為酗酒者,因以及為因家暴保護令而難以探視所深愛的孩子,最終因為情緒障礙而失控殺害了自己的親人。在這個悲劇中值得我們反思的是,在家暴案件中政府與公權力當然要充分保障典型的受暴女性與兒童的人身安全與生命,但在落實執行家暴保護令的過程中,政府如何引進多元的資源管道,以及如何與公民社會合作,去研發可以接住因情緒障礙及也深受有毒男子氣概所苦的典型男性家暴行為人,其實是更值得投入資源的性平工作。
本書作者在〈舉全村之力〉這篇短文中,引用希拉蕊的書名和這個來自非洲諺語的概念,其實給我們很好發展方向,特別是導入家庭與育兒工作的公共性,不管是傳統家庭和當前華人社會中根深蒂固地將育兒與照顧工作跟女性緊密地綁在一起,還是因為各種理由而成為有育兒照顧需求的單親爸爸,公共資源的建構都是至關重要的願景,如同希拉蕊所擘畫的藍圖,透過圖書館、公共托育、學校和家長團體為孩子的長大建立一個完整的社會安全網,將美國想像為一個村子,讓每個小孩都能安全的長大。但台灣在媒體操作與政客的便宜行事之下,每當發生育兒者虐待或殺害孩童時,比如近期所發生的社會矚目案件台北保母虐待剴剴兒童致死案,往往只有陷入想要嚴刑峻罰的憤怒情緒當中。立法者和關注此案的社會大眾,往往無心去思考如何在台灣建構一個符合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和兒童權利公約(CRC)的社會安全網。「舉全村全國之力」的育兒工作,仍離我們太過遙遠。
但無論如何,作者作為一個非典、不斷批判思考、願意從孩子身上學習,並觀照自己的「單親爸爸」,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當代「父親」角色與對象,都應該成為所謂的「模範」。我們看到許多地方政府所舉辦的「模範父親」的表揚與頒獎活動中,已經一反過去那種消耗大量人民納稅錢並不斷在複製傳統、僵化、鼓勵犧牲奉獻的父親或母親的角色,我們看到越來越多因為各種原因像作者那樣的「單親父親」也成為「模範父親」而被加以表揚,就如同作者在自序中所說的「我們的社會充滿各種刻板印象,過去認為『單』本身就是一種問題......單親不是『問題』,而是一種『現象』,是一種人生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