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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映象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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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名稱 流麻溝十五號
導演 周美玲
發行公司(單位) 牽猴子股份有限公司 (湠臺灣)
發行年分 2022 片長:86 分鐘
發行地 台灣 級別:保護級
主題分類 教育、文化與媒體,權力、決策與影響力
得獎紀錄 1.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補助新臺幣1,500萬元 2.第23屆臺北電影最佳電影行銷獎 3.鹿特丹影展國際電影長片競賽:Harbour單元入選第59屆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
導讀標題 流麻溝十五號
導讀者 姜貞吟
導讀者單位 國立中央大學通識教育中心主任
看前想一想

本電影著重於女性政治犯在白色恐怖時期,關囚在綠島的艱難處境,在觀賞之前,可先從性別觀點思考這兩個議題:
議題1:當社會或國家對某一群體施加壓力時,或是戰爭時期,女性往往需面對著不同於男性的情境,承受來自性別的暴力與壓迫。請思考女性如何在極權體制中以性別的特殊情境(例如母職、身體、情感狀態)回應專制暴力?這些反應是否展現了一種與男性政治受害者不同的抗爭形式?性別化的政治迫害是否會影響她們的抗爭方式和內在力量?女性處於政治暴力下的雙重壓迫,如何被理解?
議題2:過去女性經常被屏除在公領域之外,女性不僅對政治與社會陌生,也對相關議題不感興趣。此外,女性的經驗往往被限定在男性主導的敘事框架之中,而《流麻溝十五號》則以女性視角再現了白色恐怖時期政治受難者的故事,突顯女性對國家與社會的關注與行動。

內容簡介

電影《流麻溝十五號》改編白色恐怖時期女性政治受難者的真實故事,透過劇中女性視角與處境的呈現,讓社會重新理解這段歷史。國民黨接收臺灣後,在綠島設置「新生訓導處」,對政治犯進行監控管制、思想改造,稱政治犯為「新生」。《流麻溝十五號》是白色恐怖時期火燒島政治犯的共同戶籍,在這裡被監管與思想改造的生活,成為無數政治犯理解威權體制的創傷記憶。

電影以三位不同年齡與身分的女性為主軸:女學生余杏惠、舞者陳萍,以及年輕的母親嚴水霞。參加讀書會、教會歌唱班等,讓這些女性被指控為政治思想犯,當局把她們囚困於綠島進行思想改造。這個過程本質上是一種國家暴力,透過無端羅織罪名、思想審查和精神折磨,試圖消滅人民的自主意識與批判能力。三位女性回應白色恐怖極端環境與象徵暴力的方式不同,或依靠著跟母親的通信保持希望,或被不對等的要求以身體交換生命安全,控訴性別暴力與權力壓迫的結構,或持續堅持謹慎地傳遞外界訊息鼓舞與連結其他人,或是通過信仰期盼自由來臨。

「新生訓導處」發起的「一人一事良心救國運動」掀起了政治犯反抗的行動,為迫使大家加入良心救國運動,各種脅迫威嚇手段盡出,然而二千個新生,只有百多人加入良心救國運動。最後,依舊迎來威權體制的肅清行動,讓反對者永遠消聲無語。這段歷史既是個體的悲劇,也是整個時代的控訴,更是從女性觀點說明威權體制如何通過政治迫害、性別暴力來鞏固高壓的統治。

 

性別觀點

Untold herstory:歷史的性別缺席

  《流麻溝十五號》的英文片名為「Untold herstory」,指出女性未曾被歷史講述的敘事。事實上,女性從未在真實的歷史中缺席,但卻在再現歷史中被遺忘、被無視與被邊緣化。傳統歷史記錄長期以男性為主體(his-story),以男性為中心集中撰述男性政治領袖、戰爭英雄或成功人士的敘事。女性的經驗往往被視為「私人的」、「情感的」、或「瑣碎的」,無法進入正式的歷史敘事。然而,女性的日常生活、情感、家庭角色,甚至在壓迫中的掙扎,都應該被視為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Untold herstory」是對傳統歷史書寫的質疑,也是對威權體制展現的檢視,指出白色恐怖時期女性敘事的缺席。

臺灣白色恐怖時期
  1947年二二八事件後,臺灣進入長期威權統治的時期,尤以1949年中華民國政府遷台後至1987年解嚴前最為集中,直到三大惡法中最後一個法《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於1991年廢除為止,長達44年的時間是「臺灣白色恐怖時期」。這期間為了壓制政治不同主張者、監管異議人士,政府實行《戒嚴令》與《懲治叛亂條例》等法規,進行整肅迫害,任意冠上意圖顛覆政權之罪名,最造成數十萬人遭受監禁、迫害與處決。

近年政治發展與社會的民主化思潮越見成熟,2017年立法院三讀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設置「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正式開始陸續對白色恐怖時期案件進行調查與平反。隨著民主化進程,白色恐怖的歷史被重新檢視,成為臺灣轉型正義的重要議題。透過促轉會的努力,白色恐怖時期的大量冤案得以平反,是歷史錯案的修正,也是與社會的正義重建。

在白色恐怖時期,女性政治受難者的經歷尤為特殊且複雜。她們不僅因政治迫害而遭受監禁與酷刑,還在威權體制與性別壓迫的交織下承受了多重打擊。這些女性因參與讀書會、社會運動,或與男性政治犯有關聯而遭受牽連,被冠上「思想犯」或「匪諜」的罪名,投入監獄或流放至偏遠地區,如綠島或景美看守所。女性受難者的處境反映了性別與權力的不平等:她們在政治案件中常被視為附屬角色,卻面臨與男性相同甚至更嚴酷的待遇。許多女性在監禁期間,不僅遭受體力勞動和言語羞辱,還可能被性騷擾或以性別為理由進行羞辱性處罰。這些壓迫深刻地體現了威權體制如何利用性別進一步鞏固其控制。

白色恐怖時期的女性處境

  《流麻溝十五號》用三位女性主角:學生余杏惠、舞者陳萍、母親嚴水霞,作為象徵,一方面突顯威權體制下性別與權力的交織,如何對女性造成多重壓迫,另一方面,同時讓我們看見女性在面對政治迫害與性別暴力的同時,如何通過不同的方式展現抗爭與韌性。

1.余杏惠(杏子):無辜青年與知識壓迫的象徵

余杏惠在寫給母親的家書中說:「我思念的母親,我已經來到火燒島,我在這裡很好,這裡有衣服穿,也有飯吃,請您不要操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但我最好把自己忘記,連名字都忘記,才能繼續下去。只希望我的冤屈可以早日洗清,早點回家。不孝女 杏子」。余杏惠不清楚為了什麼原因,就被關到火燒島,這是白色恐怖時期無數人的共同處境。

為了不讓母親過度擔心,余杏惠輕描淡寫被囚禁與監管的精神壓抑與深層的痛苦,表示衣食無缺,掩飾自己的痛苦。然而卻痛苦到要「自己忘記,連名字都忘記」,以自我抹除、自我疏離的悲劇來作為保全性命的生存策略。「忘記」是一種無聲的控訴,控訴體制以摧毀個體認同來壓制異議思想的發展。但是,她並未放棄正義的到來,依舊懷抱冤屈洗清的期待。同時,通過無數政治犯與家人的通信,提供了反思白色恐怖時期的珍貴史料,在極權壓迫下,個人的記憶與文字記錄了歷史的傷痛,也傳遞了反抗與希望。

作為一位高中生,余杏惠被指控為「匪諜」、「思想犯」遭受關押,象徵追求知識與思想自由的年輕世代對威權體制來說,容易成為潛在的反叛者需要高度控制與恐懼。當時的年輕人對社會與政治的探索充滿熱情,關心時勢,卻經常被懷疑參與地下讀書會或讀禁書。人民關心政治事務具有民主獨立思想,恰恰與威權統治者的壓制性不相容。余杏惠的被關囚,經歷突顯了當時社會如何將知識分子標籤化、罪名化,也象徵威權政權對思想自由的剝奪。

2.陳萍:身體作為表達與抗爭的工具

電影中的陳萍是一位現代舞舞者,她的身份象徵藝術的自由與創造力,但她在火燒島的際遇,同時體現了白色恐怖時期女性在威權與性別雙重宰制下的複雜面貌,既承受政治迫害,也遭遇性別化的羞辱與控制。她的身體從創造的介質變成了被控制與壓迫的對象,在獄中的舞蹈表演,成為取悅監管階層權力的工具。陳萍跳舞的身體幾乎等同於被性別化注視的對象,也是新生訓導處大隊長不對等性權力施展的場域,她的遭遇可被解讀為某種形式的性別化壓迫。陳萍對大隊長說:「我在你這裡,白天當反共花瓶,晚上當妓女,我早晚要離開。」她的眼神中既有不甘,又帶著一絲決絕。那是她為自己與他人撐出的縫隙,雖渺小,卻足以透進自由的微光。但從性別與權力的角度來看,權勢下的性關係如此扭曲粗暴,威權暴力對女性囚犯施加了間接性剝削。

陳萍一方面透過舞蹈表達對政治壓迫與囚關的無聲反抗之際,跳舞的身體跳出自由的渴望,卻也被物化與性化,跟生存策略之間充滿矛盾的扭曲。舞蹈作為她最擅長的表達形式,本應承載著個人意志,但在火燒島監禁中卻失去原本的意義,成為體制內部秩序的象徵。陳萍的選擇也許是無奈的,但這樣的妥協卻成為她生存下來的重要手段,讓她比其他政治受難者撐出多一些自主空間,儘管這空間是脆弱且充滿諷刺的。

陳萍的身體不僅是威權下被規訓的對象,更成為她救助他人、尋求生存的工具。她承認共產黨的罪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她默默救助單純的杏子,避免她成為權力者的性受害者。陳萍的選擇不僅體現在獄中,更延續到她的釋放後。出獄後,她封存了自己的舞蹈天賦,選擇絕口不提過往的經歷,這種沉默與遺忘反映了許多白色恐怖受難者的共同創傷。對於她而言,舞蹈不再僅僅是一種表達形式,而成為她與那段痛苦記憶相連的符號。她的紅衣舞蹈,曾象徵著自由的行動,卻最終被威權扭曲為屈服與羞辱的標記。陳萍的沉默與遺忘並非單純的懦弱,而是對創傷的自我保護。她的選擇提醒我們,歷史中的受害者不只有英雄或純然的受害者形象,更多的是在壓迫中掙扎求存的普通人。

3.嚴水霞:母職、抗爭與威權壓迫下的韌性象徵

嚴水霞是馬偕醫院的護理人員,先生是青年同盟,她被帶走時,兒子才兩歲。嚴水霞作為母親與女性政治思想犯,是少數女性思想犯中行動與抗爭意識較為明顯者,她的角色代表了白色恐怖時期「嚴為復審、應即槍決可也」受難者被判死者。

嚴水霞相當關心政治與社會的關心,即使囚關在火燒島,還是冒險技巧性地傳遞報紙和外界資訊,讓大家了解外界情勢,用行動連結大家,將個人的反抗轉化為群體的希望。儘管身為囚犯,她如同大姊頭般的照顧同伴,特別是像余杏惠這樣單純的年輕女性,教導余杏惠聖經與英文,並啟蒙她的思想。雖是學習英文,卻是具有高度的行動能動性的箴言:
The body without the spirit is dead. 
So faith without works is dead also. 
We must take actions.

嚴水霞發起「不合作運動」對抗「一人一事良心救國運動」,但是她作為母親的身分成為威權體制威脅與勒索她的重要工具。威權以她兩歲的兒子作為武器,威脅她參加良心救國運動。母愛在此情境中被轉化為體制控制的手段,突顯了性別角色的政治化。但是她並沒有屈服,她拿著兒子僅存的照片,哭泣著,看著天空,無語。

因被告密,從嚴水霞水壺中翻出的報紙「社會主義大同盟」、「楊逵的和平宣言」,讓她的行動成為被送往臺灣進行審判的指控。在台北軍法處,已經六歲的兒子,被阿公帶來會面嚴水霞,但兒子卻拒絕接近她。阿公說因為他在學校被同學叫為「匪諜的孩子」,受到欺負霸凌,才導致如此。嚴水霞紅了眼眶,強忍眼淚。威權壓迫不只傷害她,也摧殘了母子關係與親屬關係。

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受到軍法殘酷審判的最終,導演還原了這段歷史的部分場景,嚴水霞見證丁窈窕被拖出去的那一刻。電影穿插著許多政治受難者的真實照片,他們面對處死時,都留下了一個難解的笑容。這微笑既是對自身信仰的解脫,也是對威權體制的挑釁,讓後人記住他們未曾屈服的精神。鏡頭前嚴水霞的燦爛笑容,對讀過這段歷史的觀眾,心都被重重的一擊。「若得冤屈,終得平反」。

先前嚴水霞在火燒島時常說:「犧牲會帶來力量」。在「特別接見」處死後,她寫給余杏惠的遺書,繼續說著:「當犧牲來臨時,我們微笑以對,因為這是反抗的最高境界。」透過嚴水霞的處遇,可看到白色恐怖時期,女性在政治與性別的夾縫中掙扎求存,並以微笑面對死亡,在威權之下身不由己,但心仍自由。在火燒島的風聲與浪聲中,她們的抗爭彷彿無聲的波浪,層層拍擊著威權的鐵牆。

性別與政治暴力的鏡像

《流麻溝十五號》透過女性的視角,深刻地再現了白色恐怖時期那段被刻意埋藏的歷史創傷,拋出對人性尊嚴與集體記憶的沉重追問。電影中,三位女性的命運交織,展現她們如何在威權與性別的雙重壓迫下掙扎求存,以智慧與勇氣對抗暴力秩序的無情壓制。這些故事不僅突顯了女性在歷史中的能動性,也讓我們看到,即使在絕境中,她們仍然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抗爭方式。更重要的是,影片指向了那些未被述說的真實:在歷史的陰影中,還有更多無名的女性,她們的沉默與行動共同挑戰了性別與權力的禁錮,重新書寫了女性在那段歷史中的角色。電影《流麻溝十五號》除了述說歷史,更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威權壓迫下,那些沉默但不曾消失的女性力量。

白色恐怖時期的女性經歷,正是威權體制如何運作的生動縮影。她們不僅僅是政治迫害的受害者,更在「性別化」與「權力差異」的框架下,被賦予了更多的被操控與羞辱。電影透過細膩的敘事,提醒我們這些女性如何在暴力中展現韌性與抗爭,並將這些被壓抑的創傷記憶帶回公共視野。《流麻溝十五號》不僅讓我們感受那段歷史的傷痛,更激發我們對正義與自由的深層反思。民主與自由得來不易,歷史中那些被噤聲的個體,正是今日我們能夠坦然說話的基礎。

看完動動腦

問題1:在這些女性政治思想犯的行動中,哪些場景讓您印象深刻?她們的行動如何反映了性別壓迫下的集體反抗?  
問題2:當代社會是否仍存在性別化的歧視或偏見?您認為這些電影情節對現代觀眾理解女性在政治或社會運動中的角色有何啟發?

參考資料

曹欽榮、鄭南榕基金會,2012,《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臺北:書林出版社。

上版日期 113-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