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衣小舖》是2006年瑞士出品的,由女性青年導演貝蒂娜·歐波莉(Bettina Oberli)編導,代表瑞士角逐第八十屆美國奧斯卡外語片,是25年來瑞士最高觀影人次的影片,於日內瓦影展獲頒最佳影片獎。本片英文片名為Late Bloomers,意思乃是大器晚成,意指老奶奶們的追求夢想、創業成功。故事背景顯然發生在一個保守傳統的瑞士小鎮,女性編導透過情節的安排闡明了父權如何操控與壓制女性的能力,比如瑪塔說自己年輕時為丈夫放棄了內衣裁縫的工作,又如漢妮因為丈夫說她學開車是浪費錢而無法開車;同時也透過男性的偽善來控訴父權帶給女性的壓迫,如主委佛立茲在支持者面前大言不慚地說重視年長者心聲,背地裡卻企圖將行動不便的父親趕去療養院、並叫母親到外面租個便宜的公寓住;又如華特牧師在會眾面前義正嚴詞的指責母親瑪塔,不要因自己的一己私慾,破壞公共秩序,但表面上道貌岸然的牧師私底下卻是對婚姻不忠的丈夫,對傳道人的諷刺正如聖經中的比喻︰「為甚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樑木呢?」(馬太福音7︰3)對女性的斥責都是顯而易見的,但對自身隱而未現的問題卻是視而不見。這些情節中言行不一的男性角色形塑一個保守的父權社會,主委佛立茲代表著社會的行政體系,而牧師華特則意表著崇高道德的信仰約制,現實的行政體制與崇高的道德規範二者共謀,形成堅固的父權意識形態,女性被攤在陽光下檢視,男性卻是假冒為善的檢視者。美國社會學者Alan Johnson(1997/成令方等譯,2008)在《性別打結︰拆除父權違建》(The gender knot: Unraveling our patriarchal legacy)一書中指出︰父權社會有某種程度的男性支配、男性認同、與男性中心,這樣的社會造成對女性的壓迫,也製造了二性之間的權力差異。而專屬女性的《內衣小舖》的開張無疑攪亂了父權公領域的男性支配與秩序。
「妳會成為笑柄的」、「不莊重的事」、「牧師的母親在賣內衣!」、「都這把年紀了,還亂搞!要不要臉?」、「她褻瀆了我們的傳統」、「蠢店」、「自私的野心…威脅和平共處與公共秩序」等等,女導演透過鏡頭陳述了民眾對於瑪塔的恥笑與睥睨的眼神,然而重要的是,《內衣小舖》開啟了女性私密衣物的公共論述。瑪塔的小舖何以引起軒然大波,乃是因為她賣的是女性私密的內衣,這個屬於女性私領域的物件,竟公開招搖地展示在男性支配的公領域中,無怪乎華特牧師會指控瑪塔的作為是威脅公共秩序,而此公共秩序顯然是父權所建構、支配的秩序。Marilyn Yalom(1997/何穎怡譯,2000)在《乳房的歷史》(A history of the breast)一書中提到,男人與社會制度不斷企圖將女人的乳房據有己有,回顧歷史父權體制不斷規範女性身體,使女性身體侷限在私領域中,而在公領域中被男性控管。也因此女性私密內衣的對外展示似乎給予圖布鎮男性中心的公領域一記重擊,內衣小舖有如對保守父權的一種宣示與反撲,也是透過女性私密物件的公開展示為女性自主、自覺、主體性發聲。這也是為什麼八旬的老奶奶瑪塔要大聲疾呼︰「為什麼人人都要教我怎麼過生活?」在眾人都抵制她、羞辱她時,面對自己所愛的內衣裁縫,瑪塔仍回應說︰「我樂在其中。」女性主體的私密經驗不再是不能見人的私領域範疇,反而轉換為公共知識領域的議題,跨越了公/私領域的界線,衝擊著傳統優勢的父權體制,這也是片中
莉西給力高喊︰「開店啊!給他們文化薰陶」的重大意義。女導演安排這位自年輕懷孕時,男人就跑了的角色,也就是沒有男人的單親媽媽莉西道出了本片的核心議題。
本片另一個明顯的性別議題即是女性培力/賦權(empowerment),培力的意義乃在於培養、賦予能力,使個人或群體、社群得以學習、增進生存的能力。片中四位銀髮族老奶奶︰瑪塔的丈夫離世八個月,她仍走不出喪慟,丈夫在世時她放棄自己的裁縫能力,丈夫去世後牧師兒子指責她的內衣小舖;漢妮一輩子都活在丈夫、兒子頤指氣使的使喚中,不是照顧行動不便的丈夫、就是幫忙兒子的農事;曾是主委夫人的芙莉妲,在丈夫死後,孤身一人搬進了老人院,不願參與活動、認識新朋友;而單親媽媽莉西活在自己曾經與男人去過美國的幻想謊言中。開場這些女人大半輩子都活在男人的主導下,導演使用了許多物件作為舊制度、舊觀念的隱喻,如雜貨店過期的商品、詩歌隊破舊的旗子等,然而內衣小舖的開張,使得四位老奶奶儼然成為女性解放的奮鬥戰士︰莉西大力鼓吹瑪塔的內衣小舖,成為她的最佳合夥人;瑪塔無視舊社會的羞辱,勇往直前地縫製女性內衣;漢妮離家出走,學開車,幫瑪塔載貨;芙莉妲開始學習電腦網路,在網購商機中為瑪塔的內衣鋪貨。女性導演透過四位老女人的自立自強,翻轉保守的舊思想,述說女性培力所帶來的自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