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上映的那時,「神力女超人」已經76歲了。在她出生時的40年代,甚至更早之前,英雄就只能等同於男性,神力女超人這個虛構的「女英雄」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自然注定與眾不同。更令人驚豔的是,2017年聯合國婦女署曾授證給她,使她一躍成為性別平等的榮譽大使,承擔為女性不平等的性別暴力與賦權女性平等權利的發聲任務,此更意味著這位「女英雄」身兼實踐人類性別平等永續發展的目標。事實上,神力女超人根本是一位神奇的虛擬人物,正因為她的出眾,卻也讓她背負著身為女性的壓力與原罪,即使她被塑造成一個集其正義、和平、性別平等於一身的強悍戰將;這個所謂的壓力與原罪即便是到了2019的此時,現實生活中種種性別不平等的宿命仍然是存在著的:這可以從聯合國婦女署在授證給這位不凡的女性短短不到2個月就因為接到一封超過四萬五千人簽名聯署書,將神力女超人的性別平等大使計畫停止,導致她就這樣黯然地結束任務的現實事件中得到印證。而促使這個結果的原因,竟是來自這樣的聯署理由:「...神力女超人早就變了,從原先強悍獨立的戰士形象變成了裸露性感的角色」。這正清楚地明喻與隱喻著,即使早在1979年12月聯合國大會就已經通過CDEAW的30個條文,希望藉此消除世人對婦女的一切形式歧視,期待能達到世界上人類真正的性別平等;然而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那種性別的直接歧視與間接歧視,其實是無所不在的。因此若真要達到性別平等,如何改變男女的社會和文化行為模式,消除基於性別而分尊卑觀念或基於男女任務定型所產生的偏見、習俗和一切其他做法(第5條內容)應該才是翻轉性別真正平等的方式。而上述神力女超人在社會現實所遭遇的處境,不正是足以凸顯女性「裸露性感」的原罪?整部電影其實都在對這樣的命題提供諸多的對話與反思。
這部改編自漫畫,由華納兄弟娛樂公司旗下DC漫畫公司所出版的作品,其創作者William Moulton Marston本身就是一位心理學家、發明家與身兼DC教育顧問,比較難能可貴的地方在於,創作者沒有因為自己是男性,而將男性霸權視為理所當然,反而觀察到當時整個DC漫畫出版業的作品,清一色幾乎被陽剛男性的英雄主義敘事作品所佈滿,於是他以當時美國女性主義的背景為創作脈絡靈感,融入強烈的女性主義訴求,建構出這部極具思辨性的作品。這種根植於清楚問題意識的作品,我們可以從過去很多經典藝術作品的取徑得知,越是傑出的作品,其兼具社會的關懷性與利他性的特質就越是明顯,如此也才能歷久彌新;用這樣概念來形容神力女超人這部作品一點也不為過。主要原因係在於這部40年代就已經產出的漫畫作品,即使到了21世紀的今天,在媒體技術全面數位化與科技化的感官特效加持下,電影的價值顯然不是僅侷限於新科技的感官效果,電影中所要詮釋與帶出的性別平等精神隨處可見。我們可以從許多情節中意識到「能力」大於天生性別不一樣的重要性:從主角Diane Prince深入海裡救起男主角的那一剎那開始,到以一次世界大戰為背景的女性不平等處境下,Diane憑藉著她的勇氣與多語能力,無畏地在男人世界中「仗義直言」,並用她的強大戰鬥力抗敵、甚至擊退最終壞蛋「阿瑞斯Ares」,電影劇情在在顯示能力不應分性別。這無非也在暗示閱聽眾,過去長久以來以男性為戰鬥主體的場域或情境,並不表示不同性別的人無法勝任。如果藉由這樣的觀影過程可以引導閱聽眾在面對現實生活時,可以用一種開放的胸襟,讓能力表現大於天生性別的框架,如此才能讓世界的幸福真正到來,正義也才能實際發揮,而神力女超人的所作所為正足以證明這樣的正確理路。
既然「能力」不應該因為性別差異而有不同的對待;能力也不應該因為天生不一樣的性別(sex)產生侷限性,這才能稱得上是人類文明的象徵。但那麼有能力的Diane終究要為「裸露性感」承受這個「天生壓力」?事實確實就是如此。從人類的電影史可以清晰得知,舉凡男性英雄,不管再怎麼「裸露」、再怎麼露出八塊腹肌、再如何秀出肌肉線條,英雄地位絕不會因為外在的裸露而有任何折扣,甚至更會因此獲得更多的掌聲與仿效,不管是在虛擬的動畫片(即使電影「泰山」的男主角從未穿過衣服),抑或真人情節的影片中;但「神力女超人」終究必須被期待「遵守婦道」地不可裸露,否則,「聯署書」伺候!這也正是CEDAW第5條一直希望努力翻轉人類世界既有的性別窠臼、性別僵化、性別歧視與性別不平等的實情。從性別的觸覺看來,「神力女超人」正提供了我們對現實社會反思的機會,也啟發了我們重新審視性別平等議題更加細緻的討論與意涵。
雖然這部電影具有豐富的性別平等意識,但畢竟娛樂片仍是必須兼顧商業電影的敘事要件,而二元對立的手法也是此類電影最常使用的方式。全劇以Ares因為看見人類的貪婪,進而想要控制、毀滅人類;對照於Diane在戰爭中看見人類的美好,進而選擇世界和平、共存,這樣的基本二元對立的故事基調充斥整部電影的情節中,這固然可以說是商業電影的必要之惡,也確實讓閱聽眾可以過癮地在戲院中渡過歡愉的觀影時光;然而這種明顯的善惡對立調性,加上電影幾乎是以武打動作、大量特寫、視覺特效等試圖創造閱聽眾「臨場感」的聲光效果劇情,就會沖淡閱聽眾對於性別平等意識的敏感度與深度,這也是筆者認為從性別平等的觸覺觀察這部電影較為可惜的地方。在商業本質下的電影,雖然也不太能要求文本應該開啟多元的性別平等視野,但總是希望難得有這樣的命題與時空背景,神力女超人整體敘事如果能放入更多的性別平等元素,或探討人為何生而平等這類基本的問題意識探索,那這部電影肯定更具深度與價值了!期待續集、或未來此文類的電影能有更多的可能,創造令人深刻且具啟發的性別平等利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