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擁有話語權對女性而言有其重要性
你/妳知道嗎?「說話」和「發聲」其實有著權力的意涵,首先說話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展現,無怪乎相關介紹說話藝術及傳授溝通技巧的書籍或是網路文章一直都是受歡迎的媒材,因為我們都想努力學習怎麼好好說話,好讓別人能夠專心聆聽我們的發言,以讓自己的發言產生影響力。而發聲能被聽到的人,代表著其的意見有機會影響決策,更重要的是,有話語權的人才是真正的主體,當其能為自己發聲並讓他人聽見自己的想法,甚至是能左右決策的方向,發聲者的真實存在是無庸置疑的。
不過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女性顯少與話語權畫上等號,如同「女力告白」此書在「女性的公開發言」此章節的陳述,女性被噤聲是一種集體現象,而且是歷史長久的存在。古希臘羅馬的文學作品裡普遍呈現了痛惡女性公開發言的態度,例如荷馬史詩「奧德賽」,其中一個劇情是從閨房下樓走到宮殿大廳的潘妮洛普很快的被自己初成長為男人的兒子忒勒馬科斯喝斥回房間,因為「言說是男人的事情!」(頁25)類似女性在公開場合遭到消音的現象亦在當代西方社會發生,例如柴契爾夫人需要接受降低音調的嗓音訓練,以避免因為尖高的嗓音所產生的缺乏權威感;或是當女性努力的在公開場合發聲,或是抗議對女性的貶抑言論時,將可能面對更多以身體、外貌或性為基礎的攻擊、羞辱或騷擾,此可見於網路平台的言論。女性被噤聲的情節在相隔兩千年的西方時空上演,對此,此書作者畢爾德做了一個很有力的結論:「這套認為女性整體上都不適合公開發言的傳統觀點,其中許多面向至今仍然深深影響著我們本身對於女性的公共發言所懷有的假設以及彆扭姿態。」(頁53)
事實上,女性在公開場合被噤聲的現象也在台灣發生,2020年時,BBC NEWS中文網製作了一個專題,標題是「台灣女性參政遭遇挑戰:從性羞辱到婚育觀」,透過兩位女性立法委員候選人的參選經驗,呈現出女性在競選過程中常因女性的性別身份,易遭受與外貌、長相、婚嫁等話題的攻擊與敵意,甚至是認為女性根本不適合從政,應該要結婚生子較佳。又如2019年時,蔡英文總統曾對習近平在「告台灣同胞書」40週年紀念談話予以回應,其因此在網路上獲得不少肯定的聲音,當時的網路紅人館長即以這樣的話稱讚蔡英文:「這兩天我有點喜歡我們總統,比男人還男人!」女性領導人是因為被認為表現得「像個男人」所以值得讚許?!
這些女性被噤聲的現象需要被正視,若說話是一種權力的證明,女性當然不能被排除在外,如前所言,擁有話語權代表女性的聲音可以被聽見,可以有機會影響決策的建立,並可以成為為自己說話及定義自己歷史的主體,女性的真實存在不再是受到他人主宰的被動客體。令人遺憾的是,女性被剝奪了話語權,而且需要努力的爭取話語權,其中不合理的邏輯顯而易見!
二、女性擁有話語權的解決因應是結構面向而非個人面向的議題
如果我們對於話語權的重要性及其對女性的意義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那麼緊接著必須思考的議題是,我們可以怎麼做,以能積極的促使女性擁有話語權?是靠著女性自己努力爭取嗎?「女力告白」一書提醒著,回應女性掌握話語權的重點著實需要置於結構面向的思考。書寫至此,我忍不住的想起實務上經常會遇到的一些狀況,當有機會聽到一些在事業經營或是社會參與上相當活絡且有成就的女性向大眾分享自己的成功經驗時,「我們女人自己要努力!」「我們不要去管別人說什麼,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對了!」「是真的性別不平等嗎?還是我們自己的努力不夠?」是我頗常會聽見的話語。還有一種情況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常有機會參與研討會論文發表的評論或是研究生的論文口考,引起我注意的是,這些發表者的服裝似乎有些共通性,無論生理性別為男或女,其幾乎都是黑白色系及褲裝的打扮,我曾有機會詢問幾位女性發表者為何這樣穿,得到的回應是:「這樣比較正式」、「比較會讓人重視自己的發言」、「比較不會被小看了!」
舉出這些實例是想引發大家看到並思考:當我們把話語權的爭取視為是女性個人的責任時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這種個人化的論點會使我們看不見女性的被噤聲其實是女性遭受父權社會排除的集體現象,意即女性缺乏話語權是權力結構的不平等所致,這也是畢爾德不斷想透過「女力告白」這本書傳達給讀者的:女性在公共場合被消音並不是女性不夠好或不夠努力,而是說話這件事早已被父權體制所規範,所以話語權永遠不在女性這一邊。如此的結構肇因若被忽略,則會衍生更多對女性爭取話語權的壓迫,例如當女性企圖衝撞體制以爭取發言權時,極易被視為是破壞和諧規則與秩序的入侵者,所以對其大加撻伐變得合理;又例如若女性要躲避各種打壓和攻擊,其必須要讓自己符合特定性別想像之「發言條件」(例如以男性氣概為主的黑白色系之褲裝打扮),以取得發言的合理與正當性,然而在迎合這些條件的同時,又讓女性陷入將女性排除在說話權力之外的壓迫結構中。
三、打破「安靜的女人最美」的性別偏見,我們需要反思話語權、解構話語權、重構話語權
討論至此,當瞭解了擁有話語權對女性是何等重要之後,並認知到女性的被噤聲正是一種權力結構作用的結果,接下來就需要思考因應解決策略,以避免女性一直處於被消音的邊緣位置。對我來說,「女力告白」這本書在論述為女性爭取話語權之因應解決策略的部份,是讓我最有感受並引發最多反思之處。一直以來,女性所爭取的平權多是在既定的結構制度裡運作,不少助益女性得以進入公領域並發聲的政策或措施亦陸續被提出,以使女性可以爭取跟男性一樣有投票權、有參政權;爭取就學接受教育的機會;爭取外出就業以讓自己經濟獨力自主;爭取參與社會團體組織;爭取成為領導者等。
雖然性別平權的目標在如此的運作方式中有著逐漸達成的希望與成果,但這真的是回應女性身處不平等權力結構或是被噤聲的解方嗎?畢爾德在此書的頁110-111寫了一段很值得深思熟慮的話:「你無法輕易將女性放進一個早已被設定為男性的結構裡;而是必須改變既有的結構。要這麼做,就必須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權力,……必須把權力視為一種屬性,或甚至是個動詞,而不是一種所有物。……不論是在個人還是集體的層面上。」意即,若要真正讓女性擁有話語權,真正讓女性可以說自己的故事與定義自己的歷史,那麼就不能只在既有的權力框架下來納入女性,因為這麼做的結果很容易將女性對發聲權力的爭取給個人化,甚或是讓女性「需要變成男性」,以迎合權力的形象。唯有打破既定的話語權權力結構,才有機會讓任何人,不僅是女性,更包括在種族、族群、性傾向、性別認同、階級、年齡、身心健康狀況等等面向上處於相對權力弱勢者得以發聲和發言,不被既定權力框架的話語權才是真正的擁有說話的權力。
書寫這份導讀文章的同時,我嘗試在網路上以「女性、安靜」等關鍵字進行蒐索,結果出現不少「安靜的女人最美」、「安靜,是女人最美的姿態」、「安靜的女人,身上這3個氣質最迷人,男人娶到幸福一輩子」、「管住自己的嘴,女人在安靜時最美」等為標題的發文,顯見在2023年的台灣,女性仍被期待「不要說太多話」、「不要在不適當的時候說話」、「不要隨便說話」,要消弭女性被噤聲的現象,真的還有一段路要走。但透過「女力告白」一書的啟發,我們知道需要反思話語權、解構話語權、重構話語權,始有機會打破「安靜的女人最美」的性別偏見,一起努力!